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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奇怪斷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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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行靜默在原地, 看著手臂上趾高氣昂的幼稚兔子,不敢高聲語,只敢暗暗磨牙。

但凡他手上那兔子不是他頂頭上司, 他早就扔了。

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,更何況這位直接掌握著他的生殺大權。

溫行深吸了一口氣,安慰自己就當手臂上托了個石頭。

於是他面無表情地聽著四阿哥莫名興奮的催促, 滿含怨氣地用手僵硬地托著兔子,像一個僵屍一樣往前走。

彼時洛鳶正忙著跟龍小天極限拉扯,扯累了打算放松一下,於是百忙之中抽空往外面看了看,僵在原地,大驚失色。

溫行這家夥, 明明手裏托著的是兔子, 可他為什麽看起來就像是抱著他太奶的骨灰盒。

整個人還生無可戀地像一個僵屍一樣往外僵著走。

這是什麽僵屍抱著骨灰盒游街的陰間場面。

她是不是一不小心打開了午夜場的開關?

洛鳶倒吸了一口涼氣,險些被倒流的涼氣噎到。

溫行並不知道洛鳶的震驚,他只自顧自地托著兔子義無反顧地僵直著腿往前走。

風聲蕭瑟, 卻比不過他臉上的一派慘淡。

兔子的鼻子動了動,似乎嗅到了什麽不尋常的味道。

他揚著頭看了看,只見到溫行鋒利的下巴, 在這個死亡視角溫行的顏值還是略微往下降了一點點。

四阿哥嗤了一聲。

然後便扭轉了頭。

他什麽也沒看出來。

——畢竟他身在其中,還是受到視線的局限。

他只是默不作聲地蜷緊了脖子上的一圈絨毛。

並且暗暗感嘆這地方的風似乎吹得烈了些。

兔子抖了抖耳朵,重振旗鼓:【出發!】

溫行縱然是滿心的不願意, 但還是換作了之前偷偷溜出來的太監的容貌身形。

面無表情地托著一只趾高氣昂的兔子,忍氣吞聲地加快腳程,飛速地便到了之前找到的缺口。

他扮作的這個小太監是個身份低微的, 是個負責掃灑的下人。

也正因為他這個身份, 這才有機會出來。

——畢竟給皇上診治的溫太醫出不來, 可負責在帳子周圍掃灑的小太監卻每日都要出來,將汙糟物扔了。

皇帝得的瘧疾,這玩意兒總歸晦氣。

他吐出來的汙物,打翻的藥碗,大家都覺得帶著病氣,除了這些身份低微的小太監,別人誰也不願意碰。

就連靠近也不願意靠近。

所以每日這小太監都要將皇帝屋內的汙糟物打掃幹凈,倒了夜壺,清了碎瓷。

這些東西既然收了,便不好再堆積在皇帝的帳子周圍,於是小太監出帳子,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。

而觀察已久的溫行自然也就瞧上了他這份順理成章,在套了幾次話之後,便在不久之前,用了點迷藥將小太監迷暈,而他則換上了小太監的身形容色,搖身一變推著皇帝弄出來的汙糟物,大搖大擺地出了門。

一路上果然沒遇到什麽阻礙。

溫行為自己的機智著迷。

他托著兔子,想起自己之前的做派,沈吟了片刻,並沒有心急地去後門,而是先去找了已經倒空的小推車,然後站在小推車跟前,跟四阿哥商量:“四阿哥,你看,若是托著你,便無法推這車。”

言外之意,你快下來。

四阿哥自然也聽懂了溫行含蓄的話,他從溫行僵硬的手臂上一躍而下。

看了看這小推車,一臉嫌棄。

這上面不知道盛過多少臟東西。

他並不願意坐在這上面。

兔子紅彤彤的眼珠轉了轉,然後又開始給溫行出主意:【你把帽子摘下來。】

溫行:“……?”

溫行下意識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帽子,是那種太監通用的帽子。

因著歲寒,故而比起平日裏的帽子,這頂帽子稍稍厚重了一點。

看起來也更大了一點。

大冷天的,為什麽非要他摘掉帽子?

他現在是越來越搞不明白四阿哥發號的施令了。

能不能說點常規的。

溫行依稀想起了四阿哥之前用同樣的語氣說過相似的話。

然後說完,他手臂就被迫僵直著迎接一只兔子。

溫行想起了不太愉快的記憶,面上陡然一僵。

一瞬間,他很想大逆不道地說一句“快閉嘴”。

但是他不敢。

【快點。】四阿哥見溫行半天沒有動靜,只看著他,並且面色莫名悲憤,於是沒忍住開口催了一下。

既然聽到了他的話,照做便是。

做什麽一副貞潔烈婦的樣子。

四阿哥嘖了一聲,他也不是想要人身攻擊,只是這小太監生得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,再加上這個表情,他看得有些傷眼。

“我可否問上一句,”溫行終於還是將自己的心裏話問出了口,下巴微微揚起一個倔強的弧度,緊緊繃著一張臉,嗓音幹澀,“四阿哥這次是要做什麽?”

呦,終於問出來了。

兔子微微偏了偏頭看著他,說起來溫行自己都不太相信,他居然在一只兔子的臉上奇跡般地看出了似笑非笑?

真是怪異極了。

溫行甩了甩頭,與此同時便“聽”見四阿哥的聲音:【沒什麽,就是覺得你有點冷,你要不要一頂新帽子?】

溫行:……

溫行抽了抽嘴角。

他能選擇不要麽?

一聽就知道有詐。

“那什麽,”溫行試探性地很有禮貌地拒絕道,“我覺得這帽子挺暖和的,就不要了吧……”

【啊,我覺得你可能有點誤會,】四阿哥懶洋洋地拉著不懷好意的長音,【剛才那句子你應該是斷錯了,也怪我說得太快,你沒聽清。】

最後一句本來是帶著歉意的句法,可從這個狗東西嘴裏說出來,卻變成了帶著欠意。

一字之差,謬以千裏。

前者令人血壓降低,後者令人血壓飆升。

溫行一頭霧水,連忙回過頭來又重新回憶了一遍四阿哥說的話,當時說得是快了點,但還不至於讓他連最基本的意思都聽不懂吧。

不過很快,四阿哥的帶著笑意的懶散語調如約響起:【那句‘你要不要’,斷在‘不’之後。】

溫行聽了他的話,開始將信將疑地自己掰扯起來。

原句是“你要不要一頂新帽子?”

按一般人的理解,等同於“你要還是不要一頂新帽子”。

而按著他的斷句來,就變成了“你要不,要一頂新帽子”。

溫行:……

居然還能這麽玩?

跟他玩文字游戲呢?

漢語的博大精深算是讓你這個滿族出來的阿哥玩明白了。

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四阿哥,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狗。

真狗。

兔子悠悠地擡起目光,慢慢勾起了唇。

溫行看著這個來自兔子的奇怪微笑簡直要氣炸了。

在意識空間一心二用關照著外面情況的洛鳶也驚呆了。

她忍不住喃喃道:【我說真真啊,這都行?】

四阿哥聽到洛鳶的聲音,眼睛亮了一剎那,等洛鳶把話說完,他輕笑了一聲,反問道:【難道不是因為他蠢?我都把話說這麽明白了,他居然還沒理解我的意思。】

他既然說出了加一頂帽子的提議,那就是他自己心裏有安排。

溫行倒好,還給他拒絕了。

真當他突然發善心關懷他帽子厚不厚呢?

【嘶,】洛鳶想想也對,調侃道,【你什麽時候關心過他的冷暖,事出反常必有妖,比起你,他的段位還是低了點。】

至少他拒絕得還是太直接了。

怎麽著也得找一個四阿哥不能駁回的借口吧。

得,現在被收拾了吧。

四阿哥聽了這話,挑了挑眉,道:【這麽大人了,他的冷暖還需要我這個老大管?那應當是他未來媳婦管的。】

【我只關心我需要關心的,】四阿哥笑著,彬彬有禮道,【阿鳶,意識空間那邊冷否?】

洛鳶楞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。

臉一瞬間升了溫。

【……不冷,】洛鳶咕噥著,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得見,自顧自地說,【又不是在外面,精神體怎麽會冷啊真是的。】

說完她就開始閉麥裝死,任由四阿哥似真似假地扯著嗓子“你說什麽我聽不清”問了半天,也假裝沒有聽見。

只隱隱約約傳來一聲哼。

四阿哥唇角銜著笑意,這時候很會做人地不戳穿,任由對面變作了縮頭烏龜。

事實證明,四阿哥是選擇性做人。

這得分對象與場合。

人家講究多著呢。

“我說,”溫行眼疼地看著自己面前恬不知恥的兔子,簡直要給他跪下了,他崩潰道,“算我求求你了,做個人吧,行不行?”

別老霍霍他了!

他幼小的心臟真的承受不住!

【你覺得,】四阿哥的嗓音慢條斯理地響起來,他通紅的眼意味深長地註視著對面明顯崩潰的溫行,【我現在是人麽?】

溫行的哀嚎戛然而止。

就像是一只正在打鳴的雞突然被一個缺德玩意兒扼住了脖子。

場面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滑稽。

——之所以說不出,倒不是因為震驚到失語,主要是對於可憐的溫行最後的尊重。

他都這麽慘了,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,還是不要笑了。

他僵硬地看著面前的兔子,那兔子還賤嗖嗖地給他原地轉了個圈,像是生怕他看不清自己的品種。

沒毛病,溫行陷入沈默,磨了磨牙。

可不,人家現在可是一只兔子呢。

兔子怎麽能辦人事呢?

溫行呵了一聲,語調裏的嘲諷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面前不幹人事的兔子。

溫行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。

他徹底被四阿哥的騷操作震撼住了。

他簡直不知道,這世界上怎會有這樣厚顏無恥之徒。

【好了,閑話少說,】四阿哥慢悠悠地原地跳了兩下,赤紅的眼睛滿懷期待地盯著溫行,催道,【把帽子摘了,快點。】

溫行:“……”

他還處於剛才的恍惚之中,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欲望。

溫行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,認命地沒有靈魂地摘下了帽子。

一剎那,沒有了帽子保護的頭顱暴露在冷風中,簌簌的風吹得他臉都皺了。

有那麽一瞬間,溫行甚至懷疑這風是不是順著他的耳朵直接吹到了心裏。

不然,他怎麽會覺得一顆心哇涼哇涼的。

溫行剛感覺到冷冷的寒風胡亂地拍在他沒有任何保護的腦袋上,很快便感受到他的頭頂一沈,然後便是一暖。

他被這重量砸得脖子一縮,差一點被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砸得落了枕。

幸好他反應及時,很快便伸出手將腦袋穩住了。

溫行松了一口氣,然後放下了手,低頭一看便見滿手的兔子毛。

真是簌簌如落雪。

【現在,】四阿哥變作的兔子在找到了合適舒服且不會掉下去的位子之後,便閑不下來似的又開始半擡起頭驕矜地催促,【你可以戴帽子了。】

溫行默默戴上了帽子。

溫行沈默了片刻,兀地釋然了。

因為他突然感覺自己似乎也並不是什麽好處都沒有。

至少他獲得了溫暖。

還真是如四阿哥自己所說的那樣。

他這只兔子宛如一頂帽子,與另外一頂真正的帽子一道,將他的腦袋護得嚴嚴實實。
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溫行一邊想著,一邊伸出手將自己失控的眉眼撫正,輕輕嘆了口氣。

這個兔子為了不掉下來,真是將他的頭發扯得太過用力了些。

他不用看就能知道,自己的兩只眼都飛成了吊梢眼。

這讓他變身後本就醜陋的面容肯定變得越發不能看了。

他情何以堪啊。

溫行齜牙咧嘴地動了動眉眼,感覺似乎沒有那麽緊繃之後,緩緩松了一口氣。

找到平衡之後,他感覺似乎好了一點。

飛揚的眉眼總算是平安落地。

這回不用四阿哥催促,他便自發地往前走了。

四阿哥身上頂了個小帽子,他將身子慢慢往裏收了收,整只兔子都蜷縮進了帽子的掩護下,外面冰冷的風半點都挨不著他。

他心裏表示很是得意。

這樣機智的一箭雙雕的法子,他竟然都能想得出來,可真是太厲害了。

然後兩個人便默契地不再提起剛才的爭執。

一路上風平浪靜,溫行帽子裏藏著兔子,兩手推著車,終究還是一個人任勞任怨扛下了所有。

他有時候也為自己的認命而感到震撼。

想當年他是那樣一個驕傲的人,誰說話都不買賬,可如今怎麽怎麽就成了一只兔子的坐騎了。

真是世事難料。

他心裏百思不得其解,直到他推著小車到了門口,低垂的目光掃過立在地上的兩只靴子,他還是覺得頗為震撼。

但此刻,比他震撼的大有人在。

那兩個守後門的人,圍著他已經轉了一圈了,兩個人交頭接耳悉悉索索就像是兩只大耗子。

“你,擡起頭來,”其中一個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,言語中有些許懷疑人生,“你……你竟然在帽子裏面藏了寶珠?”

溫行:“……?”

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鬼話?

你見過往腦袋上放寶珠的麽?

那麽圓一腦袋放著那麽圓一珠子,怎麽著,他一路走來還分心思耍著雜技?

這樣從天而降的一口大黑鍋,他可不背!

溫行很是不能理解這倆人清奇的腦回路,並且很懷疑這倆人多少是沾點什麽大病。

“這位軍爺,”溫行自顧自裝著一個沒什麽勢力的小人物,畏畏縮縮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,情真意切道,“瞧您這話說的,小的要是有寶珠,那還用在這裏幹這種苦力活?必定早就拿去賣了錢,換後半生安逸日子了。”

這話說得好像也有幾分道理。

那守門的其中一人有些輕蔑地睨了溫行一眼,這小太監不男不女的,做的那等苦哈哈的活,關鍵還有過了病氣的可能,這樣的活計,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會搶著去幹吧。

那當兵的看著佝僂著背推著小推車的小太監,有一股子優越感油然而生。

他有些嫌惡地將往旁邊側了側,抱著肘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,擡肘碰了碰旁邊的人,示意他趕緊放行。

就這麽一個臟東西,萬一將病氣傳給了他們該怎麽辦。

“誰知道你是不是從裏面偷出來的,”另一個人並沒有領會旁邊已經不太耐煩的那人的意思,尚且保持著敬業精神,很是盡職盡責地蹙著眉開口道,“把你帽子摘下來,我們要看看到底藏了什麽!”

啊,溫行目光一肅。

說起來,這腦袋上頂一個兔子是不是瞧著像是有什麽大病一樣。

但是誰讓這家夥非得較真。

他要是不摘帽子可能就進不去了。

算了算了,被當成瘋子又不是第一回 。

溫行認命地將頭頂的帽子摘下來,內心沈痛,感覺自己很快又要接受奇怪目光的洗禮了。

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。

然後就聽旁邊的那個人詫異地倒吸了一口涼氣,之後他閉上了眼,等待著對方對他奇怪的一問。

“你……”那個人聽起來很是不可思議,頓了頓,然後看了好幾遍才肯罷休,他有些覆雜地道,“你這麽冷麽?”

溫行有些不解地擡頭,不太明白什麽意思。

“這天是怪冷的,”那人開始自圓其說,自己勸說自己,“難怪你要戴兩個……帽子?”

“只是這帽子長得……”聽起來對方一言難盡,“挺別致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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